天气预爆是一部坏的喜剧。
喜剧的好坏不完全在于好笑不好笑,虽然坏的喜剧往往并不好笑。评价喜剧的标准在于让人笑中有所感触,对照现实,击中内心痛点,优秀的喜剧甚至让人笑中带泪,又哭又笑。
一部电影要宣称自己是喜剧,就要想着办法让人笑,觉得可乐。好的喜剧如说相声演小品一样,让你观赏中自然而然去代入情境,在反差、误解和刻意中发觉笑点,开怀大笑。坏的喜剧恨不得手里拽着痒痒挠,把你按着,使劲去挠你脚心,还特油腻地问你好笑不好笑,如此你只好哭笑不得。
上述道理十分浅显,类似于我们常说的强扭的瓜不甜。所以,大部分喜剧导演和编剧都会说我们这里的笑点都是自然可信,有情景支撑,不是刻意卖笑,尬聊求笑。然而,有很大一部分导演业务知识还是生搬硬背的,他们绞尽脑汁想捣鼓或者说创作出一部好的喜剧,最后活生生整成了一部加长版的小品,里面偶尔穿插了一部分对口或群口相声,至于剧情,大概类似于引子和串场,观众全都给忽略掉了。
电影变得小品化的问题在于,一是故事不能自圆其说,故事背景、发展和逻辑都无法自洽,整体漂浮做作,观众既不能进入故事,又无法和主人公感同身受,如隔靴搔痒,好不痛快。二是人物动机不明,感情混乱,煽情处有些可笑,容易出戏。三是表演割裂,把电影活生生拆成一截一截的,剪接部分交代不明或懒得交代,造成故事起承转合不流畅,前言不搭后语,前因后果混乱不堪。
现在对照天气预爆这部电影,对上述解释逐条分析。
关于故事。天气预爆的故事属于架空和戏谑,讲述了风雨雷电四神斗争以拯救人类。架空并不是问题,能够自圆其说就好。影片刻意夸大了雷神的厉害,风雨雷电本是一对很火的组合,雷神自大,起了贪念,对人间生灵涂炭,妄图主宰一切,其他三神因为帮助或纵容雷神造孽人间,被贬入凡间,成为凡人。雷神怀揣梦想,不甘心失败,为应对雾霾天气,靠空气净化器成为首富,并暗中计划毁灭人间。
至于雷神为什么会黑化,限于电影篇幅,导演并没有给出答案。在本片体系中,雷神是本土神仙,因为他受玉帝的节制,但故事又告诉你他有雷神锤,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对着小沈阳喊一句托尔。而且,关键在于,故事零碎混乱,在副歌部分,雷神大发雷霆,变成了吞噬一切的恶魔,然而他并没有挥舞着锤子,在后半部分的剧情里,锤子消失不见,想来大概只是杀马特的装饰品吧。既然不用锤子,那导演你前面渲染锤子只是单纯想告诉我们雷神有个锤子吗?
此外,既然雷神决意再次触犯天条,引发动乱,玉帝却无动于衷,任由他肆意妄为,雷神难免太过张狂了吧。寿星确实去搬了救兵,不过是在十年后引来了王母娘娘,还解释道天上一日,地下一年,那你也不至于花了十天去请兵,而且还只请到了王母娘娘吧。在本土故事里,孙悟空大闹天宫,反对玉帝却并不荼害生灵,其他妖怪想要在人间作恶却也都没有直接想毁灭人间。大概因为神仙也需要凡人进贡和供奉,你把粮票和仆人都杀光了,即使当了大王也只是一个人的风光,毫无意义。雷神黑化到要消灭人间的动机实在过于黑暗,不太符合东方审美气质。
大的故事框架不太牢固,整个故事也就没有了说服力,起码逻辑上不能自洽。雷神情不知何起就要毁灭人类。玉帝方代表放着天兵天将不管,偏偏找个寿星老儿到人间找寻风雨电三神,和一个能够代替雷神的凡人。春光灿烂猪八戒里人好歹来的是太白金星么。你总不能因为王小利面相喜庆就配上一身寿星的行头去说事吧。再者,寻找风雨电三神、训练凡人肖央的过程既没有趣味,特效又很廉价,中间穿插的磨练、挫折、宽容、醒悟等超级英雄成长的元素和闹着玩一样,让人提不起精神来。
电影是想象力的艺术,除了有所谓的空想幻想,还要有一套逻辑让想象力自圆其说。导演没有足够的想象力,拿出一堆廉价无趣的东西,东拼西凑,就是说不清楚整体架构是啥,故事靠啥推动,观众既无聊又尴尬。
关于人物动机。前面在故事背景分析里,已经大体讲了雷神动机不明的问题。抛开整个大环境,假定我们已经确信雷神要背着英明天庭,妄图毁灭人间,寿星作为少数的觉醒者,甘愿去人间召唤风雨电三神,并误打误撞找到了完美的雷神B计划,肖央,然后他们五个人迅速组成一个TEAM,决定对抗雷神,拯救世界。
等等,肖央为什么愿意参与这个公益活动。作为怪力乱神的心理干预大师,他原本是雾霾天气的受益者,由于天气原因,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心理问题,来向他求助的患者越来越多,他钱越挣越多,所以希望雾霾持续时间越长越好。为了动机,肖央作为导演,自己给自己加了一些背景介绍,自我调侃钱越挣越多,家里再有个女主人就好了,果然饱暖思淫欲。接着,电母出现,一下子迷住了肖央,所以肖央立刻决定要追随她去参加公益活动。
寿星和观众一样,都看出来了肖央和电母并没有十分来电,或者说化学反应不足,所以寿星告诫他俩,你们必须相爱,爱情才能激发电母,最终打败雷神。肖央导演想让观众确信爱情很伟大,伟大到可以牺牲自我,那么首先他必须给观众呈现一段爱情,不幸在于,他没有表现业没有表演出来。因此观众会觉得肖央去组团拯救人类,大概是因为他知道电影结局自己不会死,还能抱得美人归,这种公益活动要是换成我,我也愿意参加。
其他三个英雄,一开始都要表现出打不过雷神,我们已经认命了,结果呢,寿星稍微用了一点激将法,就将他们心中残存的信念、自尊心和小宇宙点燃了,原来这些英雄如此不经刚,还是暴脾气,并且觉得打败雷神不是件难事。英雄的觉醒和自信重拾过于简单,并没有触碰到他们内心深处的情感,让人觉得这堆人决定拯救人类就和雷神妄图毁灭人类一样可笑,好像小孩过家家一样,都是闹着玩呢。
关于表演割裂。电影语言依赖于声音、画面和剪辑空间,依据剧情节奏和导演目的,剪辑可以起到交代、转折、悬念、留白等作用。但生硬、不知所云的剪辑就会造成情绪交代不明,引起表演灾难。电影在表现三神和肖央一起训练的时候,为了刻意追求喜剧效果(事实上喜剧效果很差),增加主角历练,制造团队矛盾,常常使得演员的表演十分不解人情,上一个镜头两人吵闹结束,下一个镜头两人又开始相互欣赏,然后下一个镜头一方又对另一方吵闹,情绪十分不稳定。
导演意图大概是通过双方之间的接触沟通,慢慢了解彼此,获得好感,培育感情。但剪辑的如此凌厉紊乱,让原本并不来电的男女主角,表演爱情更加生硬刻意。好在肖央在拍音乐MV和短片上还有些功力,在发现自己和电母着实不来电后,决意通过MV的形式,加入音乐和慢镜头,以不断闪回方式表现两人的温柔情谊,妄图蒙混过关。
影片中有一个片段令人印象深刻。寿星召唤他的祥云宝宝(请忽略这个宝宝和有关它的剧情),不料被雷神捉住,由于祥云宝宝已经被雷神黑化,所以它不认识寿星,要去打他。接着镜头一转,三神在屋里叹息,突然祥云宝宝杀到,三神大呼不妙,雷神要来杀神灭口。就在这时候,寿星拍马赶到,大叫剧情反转了,祥云宝宝已经被他感化回来,并把寿星救回来了。
原来寿星给祥云宝宝喝了一口散装白酒,勾起了祥云宝宝的回忆,宝宝瞬间归位,并救回寿星。这个反转令人很厌恶。一是剧情上有点烦乱,感觉雷神一而再地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明显是为了给剧情注水,拼凑电影时长。二是剪辑上毫无交代,好莱坞电影中一般对这种反转都会有一两秒细节或眼神等方面的镜头交代,不至于随意反转,影响剧情流畅。
这种剪辑混乱,为了反转而反转,明显是剧本不扎实,剧情不够,细节不到位的找补方式,好似注水猪肉。肖央导演为了将一个短片扩成一部时长100分钟的电影,不得不在正邪两方间设置反转,不断对决,尤其是最后对决时刻小沈阳雷神死了好几次都没有彻底死成,令人十分着急。
从故事大纲来看,这个故事元素丰富,既有风雨雷电四神世代恩怨,又有凡人肖央卷入阴谋成长为英雄的蜕变,还有肖央和电母的爱情,小团体间的打磨成团,组团对抗反派的动作场景等,本身应该故事紧凑,剧情紧张,剪辑明快,令人应接不暇。结果却是该明快精进的背景介绍和双方对决重复拖拉,该着重表现的英雄成长、团队协作部分胡乱应付。
如此结果充分说明大家都没有想好,编剧剧情没有好好打磨,出现了很多逻辑上的混乱和漏洞,导演执导思路不清晰,影片始终以玩闹形式推进,既看不到好的喜剧,又体会不好所谓的爱情,演员的表演就只好以一种我也觉得剧情太过弱智,桥段并不好玩,但我还尽量忍住,不能太出戏。
总之,观看这部电影就好像看一些肆意夸大效果的电视购物广告一样,你看着他们卖力的表演,无动于衷,毫无兴趣,偶尔呵呵一笑。我这个人实属庸俗,明知电视购物广告很烂,完全不相信他们的说辞,还是会固执去看,在荒谬中寻找的一些笑点。
喜剧不应该像电视购物广告一般全是荒谬,毫无感情。因为我们都明白,好的喜剧是在荒谬之中揭示合理性,荒谬只是表象,是夸张手法,是喜剧效果,最终品质建立在故事的完整、逻辑的自洽,以及其中蕴含的感情和价值批判。
天气预爆用反面表现提醒我们,想着用一两个肤浅的创意,编写一个老套俗气的故事,拼凑一堆过时无聊的段子,既不好笑,也无意义,完全没有拍成电影的必要,除了当做反面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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